◽️《親密さ》(2012)濱口竜介 | 電影如是說◼️ (上)
【讓我們好好駕駛著名叫言詞的列車 連結於彼此的車站】
◽️《親密さ》(2012)濱口竜介 | 電影如是說◼️
自從看畢濱口竜介於康城及金球獎得獎的作品《DRIVE MY CAR》後,余說便深深受到濱口拍攝及訴說故事的技法與編者的口味恰恰配合上。難得百老匯院線限量上映濱口2012年的成名作品《親密》,片場255分鐘。編者購票前多少都有點壓力,生怕連續觀看4小時會吃不消,但是始終選擇買下連續兩場,一口氣觀看前後兩篇,以表尊重。(前一晚盡量睡得充足一點吧~)
◽️ 作品的基本結構
作品大致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前篇113分鐘描述劇團為劇目《親密》綵排與創作時發生的互動與摩擦,從而為將要談論愛情與人心這個主題設立背景。尤其兩位主角分別是導演令子與編劇良平的情侶關係,經已到達一觸即發若即若離的境地。第二部分,將130分鐘的劇場《親密》原原本本地呈現於觀眾眼前,基本上就是視像版的舞台劇。此部份除了表演主角良平飾演角色衛時,從中解開一直困擾自己的心結。此外導演更藉此劇場血淋淋地道出他對親密關係的一些細微觀察,以及一點對社會現象的控訴。最後一部分,就是電影的尾聲:兩年後主角良平與令子的重逢。用短短9分鐘穩穩地傳達給觀眾愛情的温暖,呼應與拓展,溫柔地整合了前面243分鐘的起承轉。
作品充斥著密集的對白與幾首詩歌作為基調,呼應著作品的主題「文字作為連結每個人心的列車,讓我們以語言與溝通表達自我並互相了解」。
「文字 是承載想像力的火車……在『我們』這路線圖 每一個我是一個又一個的車站」
除了一段又一段的文戲,電影的節奏亦很慢,因為導演要平實訴說出我們的故事。要使用4小時以上的時間,並不是要呈現一堆曲折離奇的情節,而是要將一個場景的「空氣」如實捕捉下來。節奏慢的作品就等於沉悶,等於不夠豐富?容我引用一句:「貴不是我的缺點,應該是你們的缺點。」,同樣地「節奏慢不是作品的過失,應該是我們的錯失。」(笑。濱口竜介正正利用第一部分緩慢的節奏為觀眾鋪墊細緻的人物關係,並且一步步積存主角二人感情隨時崩壞的危機感,到了第二部份後的爆發所給觀眾的震撼與釋懷亦因而更加強烈。當情節到了情感與衝動爆發時,都不禁嚎哭了,當然亦是因為當中談論愛情的議題直直擊中了編者的弱點吧。
◾️ 鏡頭與剪接
正如前言所道,《親密》為一套節奏緩慢的作品,且運鏡亦較為粗糙。除了第二部分的劇場,其他鏡頭會見到有明顯的搖晃,是容易令人感到不太舒服的。但是看過《DRIVE MY CAR》的話都會見過濱口使用類近的手法,以表現出觀眾處身現場的臨場感,類似紀錄片跟拍的感覺。這個技法其實只算小小心思,《親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當然是第一部分尾段,17分鐘的長鏡頭。
▪️ 走向破曉的17分鐘長鏡頭
長鏡頭,17分鐘,一刀不剪,拍攝由黑夜至旭日初升,余說目定口呆於心裏暗地拍掌。不是使用了長鏡頭就有讚嘆的必要,反而是為何要使用長鏡頭去呈現這一幕,這是反映了導演對電影藝術的理解。
這一幕是訴說令子與良平爭吵過後的和好過程,亦非普通的一次和好,是良平終於肯稍微敞開心扉,向令子問「第一個問題」。長鏡頭可以最大程度流暢地捕捉到二人由冷冰冰的態度逐漸放緩,最後轉化為溫柔地互相關懷。17分鐘的對話,聲音是不自然地貼近觀眾耳邊,就連呼吸聲我們都可清晰聽見。這裡又一次表現到濱口如何巧妙處理對話的節奏,安靜其實都是一種「聲音」,一種充滿蘊含訊息的「聲音」。二人對話間的空白就如音樂的休止符,為整段對白帶來節奏感,疏落到互相緊接的對話,呈現了二人的情感變化。
長鏡頭可以赤裸地捕捉角色的情緒轉折之外,更可以表現大環境的氣氛。這段長鏡頭令人佩服的是拍攝了由黑夜走到日出,二人亦同步地於破曉之時重新牽上彼此的手。當然先要稱讚這裡的高難度時間掌控,然後破曉與和好的意象配合也是恰到好處。
17分鐘予電影是一段頗長的時間,但予令子良平的關係,只是足夠互相走近一小步的時間。此刻,列車有好好為二人的車站連結上?
▪ 劇場的多角度剪接
第二部分將一整段舞台劇表演呈現於觀眾眼前,濱口使用了緊密及多角度的鏡頭剪接,為舞台劇帶來一種截然不同的觀感。舞台上沒有絢爛的佈置,除了舞台劇獨特的排位與調度,就只有用木箱模擬的檯凳。情節繼續貫徹作品的主軸:以言詞文字推進。在角色說話時,濱口會多角度地特寫說話者、聆聽者、待機的角色,甚至會拍攝現場觀眾的表情。導演不但毫不忌諱地使用小光圈的鏡頭,將角色背後的現場觀眾攝入鏡頭,更會刻意拍攝觀眾的行為與表情,令我們好像看到自己本身的一種玩味。編者都不禁檢查下自己與身旁的人有沒有於鏡頭中的觀眾一樣,抓手、托頭或者呼呼大睡。(笑
這些快節奏的剪接去令觀眾視覺上不會沉悶之外,可以提供更多觀察和資訊予觀眾思考,更可以呈現對話的節奏感。一個場景以至一段對話當中會不斷轉換鏡頭,觀眾可以藉此看到說話者的正面側面與背面,從而一絲不苟地觀察他的情感;也可以看到聆聽者的表情,從而分析到他們聽到對白後的反應,再從中意會到他們與聆聽者的關係。另來,在朗讀詩歌時,剪接節奏更能烘托詩歌的速度感,尤其衛連珠爆發地朗讀《暴力と選択(暴力與選擇)》時,剪接尤其明快,以襯托詩歌的速度與衛的激情。而再悅子朗讀《合理的な魂(合理的靈魂)》時,剪接的速度亦相對緩慢。
濱口利用多角度與快速剪接能夠將靜態的行為變得生動且豐富,更可以讓觀眾透過節奏更容易投入到場景的氣氛以及角色的情緒。
◽️ 歌曲的運用
電影中有一首主題曲,由岡本英之創作並於戲內演繹。一首indie folk的作品,一支結他一把人聲不插電演奏。人聲混搭交替輕聲低吟及高亢穿透力的唱法,就像獨自在哀怨空洞的氣氛裏訴說心聲。歌曲總共出現三次,第一次出現的一幕編者是特別深刻,場景為岡本英之為劇目創作歌曲,畫面同時crosscut呈現良平呆板地打工同時令子在家中讀著良平剛寫好的詩《言葉のダイアグラム(言詞的形狀)》。這裡聲音的處理令編者深深記下這一幕,crosscut令到歌曲既是diegetic又是non-diegetic,良平工作時處理雜物的聲音和令子唸詩的聲音亦是穿插於畫內畫外,三條聲軌互相交替引領觀眾的注意力。令子認為透過詩詞進一步了解良平,而良平就繼續是自我封閉的他,歌曲就像一道橋樑連接着兩個畫面連接著兩人。當中微波爐蜂鳴器響起後的寂靜,令人更留意聲音的細節,編者也認為是令這一幕錦上添花的元素。
在最終幕,岡本英之的歌聲再次響起,卻是另一首歌曲。此時主角二人重逢後亦隨著心態的改變,關係變得更好。歌曲的轉變是否亦是另一個證明,證明二人的關係已經轉變,甚至昇華。
雖則作品使用的配樂十分有限,但精煉地使用主題曲正正能推動情節之餘,亦能帶來深刻的印象。到今日編者都不時會重聽這首主題曲。
評論完本片技術的特點後,下篇將會分析導演如何使用劇情及角色來表達他對人與人之間親密關係的觀察。
P.S. 文中平假名與片假名的名稱,都是余說以粗劣的日文自行翻譯,與各版本可能有所出入,敬請原諒。